来源:凤凰网
1961年9月,长期在彭德怀身边工作的医务人员王春玲及其丈夫陈强林,到吴家花园彭德怀住处辞行。
他们关心地询问彭总的身体情况。彭总说还好,没有大毛病,每天白吃闲饭,浪费粮食。陈强林说,您可利用时间把毕生征战的经验写出来留给后人。彭总说,过去想写没有时间,现在有时间了,但缺乏必要的历史资料、战史、地图等,仅凭个人回忆的东西价值不大。陈强林说今天我们来辞行,组织上决定我到湖南郴州核工业部原料矿山工作。到这个地方工作的人政治上要求严,普通工人也要经过审查。国庆节前去报到,王春玲同去。彭德怀听后,似不感意外,沉默了几分钟后说:趁你们年轻,到基层去工作,向群众学习,处理现实生活中的问题,有利于增长才干。王春玲在北京长大,到外地去要有个适应过程,基层医务工作条件差,比不上北京,但可增长克服困难的才能。他又说:湖南是我的故乡,雨水多,人们常说,“出门不带伞,看你好大胆”,红壤土下雨粘鞋,你们要准备雨具胶鞋。那里冬季不冷,但潮湿,御寒条件差,你们对那里生活条件做了充分准备,到后或许比你们想象的要好。今天在这吃便饭吧!没有准备,随便吃点!陈、王说,不麻烦了!您讲的对我们准备工作很有用,我们早回去继续准备,请代向浦阿姨问好。彭德怀与浦安修彭总也不强留,但叮嘱不必来信,因不便回信,使你们不知信收到没有,遂起身送他俩到住处北面332路公共汽车站(北京大学站)。车开来,陈、王对彭总说多保重!上车后,彭总挥手到车开走才回住地。当时双方都心照不宣,料到未来不一定能再相见了。彭德怀对陈夫妇外调不感到意外,是因在1962年9月中共八届十中全会前,他还可以看到一些中央文件,十中全会后停发,他只能看报纸,他曾说,成为脱党分子了。1960年9月,党中央为了压缩城市吃商品粮人口,精简职工外,还决定精简中央和政府机关,这是历史背景之一。另一历史背景是,1959年8月庐山会议向全党传达,陈强林对在中央机关批判揭发彭德怀,思想上难以转弯,同事中知道陈夫妇同彭总来往多,因不少人内心也难以转弯,陈强林因而未被作为“右倾”分子揪出来。战场上的彭德怀
此前1958年12月,中央在武昌的八届六中全会上作出了“关于人民公社若干问题的决议”。陈强林参加工作组,到北京郊区县宣传贯彻中央决议,整顿人民公社。到农村后,看到一哄而起被冠以“新生事物”的人民公社,在一大二公、吃饭不要钱、大炼钢铁后,经济受到严重破坏,多劳不多得,社员生产情绪不高、怠工,食堂浪费大,人民吃不好,频有怨声等情景,陈强林内心疑虑重重,回到机关后也不敢说。实际上在1958年冬1959年春,全国一些农村已有逃荒甚至饿死人现象。陈强林本来对庐山会议疑虑重重,一年多来又亲眼目睹农村的严酷现实,内心中更钦佩彭德怀。1958年彭德怀和群众在一起陈强林虽在各种场合避而不提中央工作失误,但在日常生活中却不可能不流露,况且他又不善于伪装作假。陈这种精神状态的干部,自不适于在中央机关工作。于是上面以保密矿山需要政治上可靠干部为借口,把陈调出了北京。郴州矿山因初建不久,生活条件简陋。湖北人陈强林到矿山还能适应,但北方人王春玲却不适应潮湿气候,身上起湿疹,患了过敏性皮炎,这虽不妨碍工作,但却是难治的顽症。1962年秋,卫生部派一工作组到矿山检查防治职业病情况,其中一人与王春玲相识,了解情况后,对王春玲很同情,临别时说,回北京难以办到,但可争取调北方工作。经过一番波折,1963年春,王春玲调往陕西省临潼温泉疗养院医务室工作。陈随王调到疗养院任办公室主任。这里有骊山温泉、唐玄宗杨贵妃用过的华清池,还有西安事变时蒋介石住过的五间厅、“兵谏亭”。该地与西安市有公共汽车来往,一年四季游客不断,比湖南矿山环境好。陈、王夫妇安顿下来了。“文革”初期,疗养院尚平静,红卫兵们偶尔来抓疗养中的“走资派”、“当权派”,本院职工暂未卷入。但红卫兵的宣传品、小报都流传到院里。彭德怀被红卫兵揪回北京关押,在群众大会上被批斗、殴打,挂上“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”黑牌,推上卡车游街。乃至浦安修也同场被批斗,弯腰“喷气式”形象照片满天飞。王春玲陈强林看到后,回到住处痛哭流泪。在1967年8月16日掀起的大批彭德怀的浊流恶浪形势下,同情彭德怀的干部、群众,包括彭的亲属、老部下、身边工作人员都感到茫然、彷徨,心烦意乱,不知所措。王春玲和陈强林除了暗中祈祷祝愿,希望彭德怀能少受些身心折磨外,也无可奈何。临潼疗养院不可能是世外桃源。1967年1月上海“夺权风暴”蔓延向全国。陕西省从西安市向外辐射,疗养院职工中想夺权、享用一番掌权发号施令威风者不乏其人。于是也成立“革命造反组织”向“走资派夺权”。陈强林作为“二级当权派”,也被靠边站。毛泽东对两派斗争指示要大联合,成立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掌权。陈强林因在疗养院工作表现尚好,没有“劣迹”,被造反派双方均视为结合对象。但必须把陈的工作表现和历史上的问题查清楚,以免被查出问题后,让对立一派抓住把柄,攻击为拉拢、包庇坏人。于是两派都派调查组到郴州、北京调查。在郴州矿山没有查到什么问题。到北京后找中央办公厅,因人事变迁大,已没有当年直接共事的人员,只是提供听到的一些情况。先来的一派调查组觉得没有可再深挖的了,就返回疗养院向派头头汇报,是否结合未作决定。另一派到中央办公厅调查后,不甘心空手而归,就问陈的家庭历史,回答说,凡调中央机关的,下级单位有保送责任,必须严格审查出身历史承担责任,因此估计不至于有问题。又问陈的妻子王春玲怎样。回答说她在中央卫生部保健局工作,具体情况不明。调查组到卫生部去,保健局人事变迁,许多知情人已不在了,有熟悉情况的也闭口不讲。不知一位什么人想起说,曾听人传闻,说王春玲是彭德怀的干女儿。这一爆炸性的讯息,使在场的人惊异不已。调查组请人写出书面材料。讲的人说,这只是转了多少次手的传闻,讲此事的人已到外地不知去向,难以写材料。调查组回到住地商议后,认为如查实王春玲确是彭德怀的干女儿,那是我们这一派的一大“革命成果”,在我们疗养院挖出一个“重磅定时炸弹”,我们派的名声会传播出去,甚至引起“中央文革”表扬,因此必须排除万难追查到底。从红卫兵小报上得知彭德怀被关押在北京卫戍区,于是打算去那里找彭德怀写出材料。但到卫戍区司令部后说,你们要有军委总政或“中央文革”批件才可见彭。调查组找到总政信访接待处后,又被介绍到彭德怀专案组。专案工作人员见有总政介绍信说,我们可以代你们去查问,过两天你们再来吧。1968年1月12日,专案组在审讯彭德怀的所谓“里通外国”问题时,顺便提出要彭德怀交代他和王春玲的来往情况和相互关系。彭从1966年12月27日被红卫兵奉“中央文革”命令,从成都押回北京,关押在卫戍区。早在1962年9月八届十中全会上决定成立审查彭德怀、黄克诚等人的中央审查委员会,10月调集工作人员成立办事机构展开工作,但方式是同彭背靠背,不同彭见面。彭被押回北京后,原专案工作人员几年中人事变动大,包括中央审查委员会主任、成员,不断有人进出。“文革”中不少人自己也沦为同彭一样的受审查对象。1967年上半年,彭专案组经过调整充实后,仍是背靠背审查,但从6月21日起,专案组奉中央命令开始审讯彭德怀,出题目勒令写供词。下半年彭德怀被北京各单位拉去在群众大会上批斗,专案组在空隙时审讯。12月13日,中央专案委员会下达指示要求在春节(1月30日)前给主要案犯定案。从《彭德怀年谱》第815至817页上看到,自1968年1月3日起,开始每天昼夜审讯,专案组轮流吃饭、休息,彭德怀则连续受审。1月18日下午提审,晚7时又提审,一直审到19日凌晨3时30分,逼迫彭承认和赫鲁晓夫“勾结”情况。1月19日、21日、22日、26日都是下午提审后,晚上7时再审到翌日凌晨3时。27日彭起床后身体摇晃东倒西歪,晚7时提审到夜12时半。28日5时起床后,他前仆后仰几近昏迷,下午2时至7时被提审。此后,2月3日又开始提审。1月12日上午彭写“交代材料”,下午提审后,一夜未眠。这天下午在审了“里通外国”后,即审问彭同王春玲的关系,审完后勒令彭德怀当场把审讯的问答写出书面材料:问:“认识王春玲护士吗?”答:认识——在一九五二年四月底从朝鲜回到北京医院割瘤子,在动手术之后,医院派了王春玲还有另一个护士值班,约半月后我即出院,回住中南海休养。在一九五四年冬在北京医院治疝气,手术后在医院住了约二十天,也是王春玲护理的。在这两次出院后,医院派她和另一个护士来过中南海换药数次。我当时腰部风湿痛,有时用腊(蜡)敷,她和另一个护士轮流来过数次。一九六八年一月十二晚彭德怀王春玲在中南海同陈科林还是陈强林,我记不清楚。她丈夫我见过面,不知详情。干女儿无其事。1月13日,调查组取得此件,阅后大失所望,“干女儿无其事”。王春玲只是当年护理彭的护士之一。但仍是一收获,带回疗养院,派头头看了也觉得无大价值。但放弃了结合陈强林的预想。另一派看到此情况也同时放弃,陈强林作了一段时间逍遥派。造反派掌了一段权,也觉得没有什么油水,于是院领导、陈强林等又重新工作。1978年12月22日,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宣布为彭德怀平反,24日举行追悼大会。消息传遍国内外。彭德怀的亲属在追悼会上
王春玲夫妇得知彭早已去世和获平反的喜讯,抵不住永别的哀伤,对浦安修情况较为挂念。三中全会后,在胡耀邦主持下,平反历史上的冤假错案进程加速,由北京下放各地的干部纷纷被调回。在这一形势下,王春玲夫妇也向原单位友好同事写信,请求帮助回北京。在多方努力下,几多周折,王春玲夫妇和女儿终于1981年回京。王春玲到邮电医院,陈强林到中直机关下属单位。他们安顿好后,即到北京师范大学看望阔别二十年的浦安修,相见后百感交集……陈强林夫妇离开疗养院时,党支部书记把当年彭德怀亲笔证词交给他们永远保存。王春玲夫妇反复看后,领会到字里行间洋溢着彭德怀保护他们夫妇的良苦用心,感慨万端。证词中彭德怀避开了赠手表、撮合婚姻等情况。记忆力超群的彭德怀故意把陈强林的名字加一陈科林以示陌生。彭德怀故居西厨房灶台,彭总“八万言书”埋藏处彭德怀在京亲属、老部下和身边工作人员,每年清明节、11月27日彭的忌辰,两次到八宝山革命公墓第一室悼念彭德怀。1982年清明节,王春玲全家也随大家到八宝山。彭德怀的骨灰匣置于第一室第一排正中央,左邻是朱德的骨灰(据说此处曾为康生窃据,三中全会后康生被开除出党,骨灰由亲属领走)。大家肃立默哀,三鞠躬致敬。此时恰是王春玲同彭相识三十年。当年彭的音容笑貌、伟岸身影,一一浮现,她和陈强林心潮澎湃,思绪万端,难以用言词笔墨表达。正是:风云变幻三十春,梦回京华忆故人,椟中寂寂骸骨炭,曾有惊天动地勋!(作者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离休干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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